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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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朔不依不饶,眼底仿佛碎了星辰般,嗓音在这一刻低醇得撩人,“那你捂脖子作甚?” 被他这般追问,姜言意纠结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话:“被你下巴上的胡茬扎到了,有点疼。” 封朔:“……” 暧昧的气氛瞬间无影无踪。 他不动声色抬起手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今早没有修面,短短的胡茬冒了出来,是有点扎手。 姜言意轻咳一声,用汤匙拌了拌碗里的汤:“再不喝汤得凉了。” 封朔还是没有伸手去接碗,只看了姜言意一眼。 姜言意痛恨自己竟懂了他那个眼神,想着好歹是自己看上的狗男人,宠一下就宠一下吧,她舀起一勺汤喂给封朔,封朔张嘴心满意足喝下。 汤放了这一会儿,已经不烫了,入口温热,不仅有鸭肉的鲜香,还有萝卜的酸味,催生了不少食欲。 他点头:“汤不错。” 随即接过姜言意手中的碗,舀起一勺要喂给姜言意。 姜言意羞耻感爆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喝,你喝就行了,我在店里时就喝过了。” 封朔没有放弃的意思,她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封朔看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把汤碗放到一旁的书案上,单手按住姜言意后背,让她被迫趴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刮了刮她鼻头:“你个不知好歹的,嫌弃什么?这天底下除了母妃,还没人喝过本王喂的汤。” 不知好歹的某人只能讪讪一笑:“我这是受宠若惊。” 姜言意难得过来一次,封朔好不容易恢复了十成的味觉,自是把老鸭汤和鸭脖都吃了个精光。 饭后他道:“我帮你找了个教书先生。” 姜言意想起自己先前跟他说起过要给姜言归请夫子的事,没想到他竟上了心,心下一暖,问道:“是哪位夫子?我明日就亲自去府上拜访。” 西州临近关外,儒人仕子少得可怜,有几分真才学的,都被达官贵人请去当西席了,剩下些半吊子的,姜言意又不敢用。 封朔道:“那天不是带你去拜访了么?” 姜言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封朔说的是梅林卖酒的老叟。 “那老东西虽然有几年没教过人了,但以前学识还不错,好歹曾是三公之一,教你弟弟应是够的。” 封朔语气闲散,姜言意却是惊得不知道说什么。 位列三公,状元郎想去当学生怕是人家都不愿收,哪怕楚言归是自己弟弟,但他那点学识,姜言意心中还是有数。 她原本只是想让楚言归读书明理,心境开阔些,将来不走死胡同就是了,哪知道封朔暗戳戳请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她迟疑道:“言归以前读书不上心,我怕他入不得老先生的眼。” 这样学富五车的老者教楚言归,姜言意更多的是惶恐,她怕楚言归在读书上受挫更加自暴自弃,又怕浪费了老叟那样的师资。 封朔道:“放心,那老东西挑剔着呢,是块朽木他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他已经去你店里看过人了,亲口应了要教的,只不过前期得让池青先带带,今后言归跟池青就算同门师兄弟了,先处处也挺好。” 且不论楚言归最终会学成什么样子,单是有池青师弟这样一个身份在里面,将来他若是做幕僚,就没人敢轻视他。 姜言意看着封朔:“所以那日带我出城,根本不是你一时兴起,而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封朔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大掌抚上她脸颊:“哭什么,我做这一切又不是没所图。” 他图她。 自始至终都是。 陆临远回到家中时,已经掌灯了。 那几杯梅花酿初下肚不觉有什么,在风雪中走这一阵,酒劲儿才慢慢上来,他白皙的面颊上染上坨红。 纱窗映着烛火,可以瞧见里面有道倩影正忙碌着。 小厮见状没跟进去,知趣地去厨房窝着烤火了。 陆临远推门进去,姜言惜正在摆弄桌上的饭菜,见了他,立刻露出笑颜,“陆哥哥,你回来了。” 屋外寒风肆虐,大雪压枝,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袄裙站在灯下,好似一朵开在寒夜的淡黄色小花,柔弱却又坚韧。 姜言惜的容貌初看并不叫人觉得惊艳,可一旦记住了她的模样,就再也忘不掉,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山野间的小鹿,灵动而澄澈。 她上前接过陆临远解下的披风,挂到了墙上。 闻到陆临远身上的酒气,姜言惜眼神微黯,但面上还是挂着笑问:“陆哥哥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晚?饭菜我都热了好几次。” 喝酒吹了冷风,到了屋内暖和起来,陆临远才觉着头一阵阵的疼,他道:“对不住,言惜。今日推脱不得,跟几个同僚小饮了几杯。往后我若是没回来,你就先吃吧,不必等我。” 姜言惜听到他这话怔了一下,依然笑着,眼底却有了些许凄苦:“我这一辈子,都在等陆哥哥,不是吗?小时候等着长大了嫁你。入宫后,等着有朝一日你带我走……” 那滴泪终究是坠了下来,姜言惜抹了一把眼,继续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做了陆哥哥最爱的东坡肉,快吃吧。” 陆临远见她这般,心痛之余,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姜言意来,到了西州之后,同样是绝境,但姜言意从不等任何人来帮她,甚至也不愿依靠旁人,她似乎宁愿做一棵被人踩进泥里也还能再长出的野草,也不愿做攀附的藤蔓。 他看着姜言惜,叹息道:“言惜,你不必为我这般。” 前世爱而不得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跟前,他该欢喜才是,可是看到她似乎只为了自己而活,陆临远欢喜不起来。 这辈子他还有好多事要做,他若万一有个好歹,姜言惜这样该怎么活下去? 姜言惜背对陆临远站着,握着筷子的一双手捏得死紧,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陆哥哥不喜欢的,我都改掉就是了。” 脑门一阵阵闷痛,再听姜言惜这样说话,陆临远心痛到麻木后,只剩满心疲惫,“言惜,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希望你好好的,无论何时都好好的,知道吗?” 他起身往屋外去,姜言惜叫住他:“陆哥哥,你去哪儿?” 陆临远心口也闷得发慌,怕姜言惜又误会什么,他尽量放柔了语气道:“吹了风有些头疼,我先去净室,你先用饭。” 姜言惜坐在桌前,看着满桌佳肴,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只有泪珠子一串一串地从眼睑处滑落。 她诈死出宫,姜尚书是户部尚书,给她伪造的户籍文书足以假乱真,这一路北上也没叫官兵察觉。她本以为到了西州,找到陆临远就可以跟他过双宿双飞的日子,陆临远是对她温柔依旧,但她却明显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变得陌生了。 逃跑的日子里她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抓了回去,甚至有时候会梦到被皇帝封时衍按在龙榻上用强,有时候又是梦到他跟他的皇后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恩爱有加……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恨封时衍的,但是梦到他跟皇后恩爱缠绵,为何又心如刀绞。 姜言惜咬着手背无声落泪,她不愿让自己去回想这些,陆临远跟从前待她不一样了,更让她惶然不安。 从小到大,陆临远都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 陆临远泡在浴桶中,头还是一阵阵地疼,府衙的事,南边的战事,京城陆家传来的密信……这些东西乱糟糟地在他脑子里,让他头痛更甚。 门“吱呀”一声轻响,他以为是青松进来了,疲惫道:“青松,给我搓搓背。”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摸上他脊背时,陆临远一激灵睁开了眼,他扭头一看,心魂俱颤。 姜言惜竟然只穿了一件兜衣。 “你这是做什么?”陆临远又急又怒,更多是却是心疼,忙一把推开姜言惜。 姜言惜咬了咬唇,跨进浴桶抱住了他:“陆哥哥,你要了我吧?” 她来了这么久,陆临远一直都是跟小厮青松挤一间房睡,把他自己的房间留给了她,平日里也都是以礼相待,半点不成逾越。 姜言惜闭上眼,脸贴着陆临远宽阔的背脊,泪水簌簌直掉:“你若不嫌我不是清白之身,便要了我吧,这辈子我只跟着你。” 他们曾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姜言惜相信自己是只喜欢陆临远的,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或许就能断了对京城的一切念想。 余生她只想和这个年少初遇,情窦初开便喜欢上的人在一起,皇宫的一切,姑且当做一场噩梦。 然而陆临远挣开了她的手:“你在说什么傻话!” 他跨出浴桶,赶紧扯了自己的干净衣物裹在姜言惜身上,满心怒火对上姜言惜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时,全变成了沉痛,他道:“言惜,我敬重你,你别这样。” 留下这话,陆临远随便披了件袍子,就出了净房。 姜言惜捂着脸悲哭出声,她都豁出脸皮做到这一步了,陆临远却还是不为所动,她不愿去想他是不是嫌弃自己不是清白之身,亦或者是变心了。 她自己已经没法再面对陆临远了,当天夜里,便收拾了东西,悄无声息离开。 第81章 接管面坊遇上命案 姜言意盘下了面坊, 隔天就请了泥瓦匠把面坊重新一通拾掇,厨房的格局得改造,新打几个灶台, 蒸锅也添了十几口, 土窑烤炉垒了一排。 面坊的老师傅们都不知这新东家这般大动干戈是要做甚,他们做须面的老手, 从业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布置面坊的。 但还不了解心东家的秉性, 都没胆子开口说什么。 姜言意要用面坊原来的人, 自然得先敲打一番。 正是上午, 古董羹那边还没什么客人, 为了显得有气势些,她带了杨岫邴绍二人过去。 面坊在城西, 因为地段不是很好,院子倒是建得挺大。 今日雪停了,北风一刮, 反而愈发干冷得厉害。 姜言意坐在檐下的大交椅上,翻看着面坊伙计的卖身契, 杨岫邴绍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门神似的目不斜视, 满身威严。 交椅旁的火盆里干柴噼里啪啦燃烧着, 赤橙色的火苗舔舐着空气中的寒意。 姜言意着一身烟笼梅花白水裙, 外穿缎织掐花对襟袄, 素净又不失大气, 她不笑的时候,一双眸子仿佛是凝了霜雪的湖泊,清清冷冷的, 叫人不敢直视。 面坊的伙计们顶着寒风站在院子里,冻得两手缩在袖子里,时不时瞟这位女东家一眼,站在前面的不敢造次,站在后排倒是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几句。 姜言意翻看卖身契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抬眼看了院子里的面坊伙计们一样,朗声道:“我姓姜,是姜记古董羹的掌柜,如今也是面坊的新东家。” 面坊伙计们纷纷禁声,等着姜言意继续说。 站在后排的两个伙计许是见姜言意是个女儿家,看发髻还是个当姑娘的,不由得轻视了几分,瞧一眼姜言意,扭过头嬉皮笑脸说些浑话。 姜言意眉头一皱。 杨岫得了她示意,沉喝一声:“最后面两个,出来!” 他身高八尺,又一身匪气,吼出这一嗓子还是十分有震慑力,两个伙计对视一眼,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慢悠悠走出了队列。 姜言意从其余伙计的表情中看出这二人应该一直都是老油条。 两个伙计站到前面,敷衍似的给她行了礼:“东家。” 轻浮浪荡的目光却一直往姜言意身上瞟,西州苦寒之地,鲜少见到这样的美人。 姜言意看都没看二人一眼,只道:“你们前东家许是个好说话的人,规矩礼仪这一块不曾管束过尔等,我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这礼,重新给我行一遍吧。”